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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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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執

季庭泰一下白了臉。

撕裂般的痛楚讓他下意識蜷縮,卻一次次被楚添辛按下。

“疼……十六,好疼……”

“現在知道喚我十六了?”楚添辛冷笑著,動作更狠了些,將喉中嗚咽呻吟撞的支離破碎,看他因自己左右情緒才覺安心,“就是疼了,你才記得住,哥哥,往日裏,我終究對你太過心軟。”

與其說歡愛,不如說淩虐,季庭泰從來沒這麽難受過,楚添辛一向溫柔小心,處處呵護,不敢增力弄疼了他,可眼下,蠻橫得如同兩個人。

是他錯了嗎?

也許,他們不該相認。沒有他的楚添辛,雖孤獨,卻不會這樣患得患失,不會被人冠以殺人成性的惡名,是他的自私毀了他的十六……

一滴淚顫顫凝在細密的眼睫,欲墜不墜地掛著,如同枝葉末梢的露,細絲頂端的蕊,隨著一聲嚶嚀飛落。

楚添辛自然也註意到了,一下有些不知所措,蠻橫的動作當即停下來,望著哥哥因疼痛而慘白的臉,楞楞地看了好久,終於俯身吻上那彎彎的蝶翼般的睫,淚水交織,悔恨與無助將他淹沒:“哥哥,我該怎麽辦……”

此事之後,楚添辛唯恐自己失態傷及哥哥,命太醫令好生醫治,囑咐連江悉心照顧,自己卻再不肯入後宮,不肯踏入芙露殿一步。

前些日子他心有郁結,那日好容易高興些,滿心歡喜去尋哥哥,卻生了好大一場氣,還傷及哥哥,弄得他更加心灰意懶,又整日悶在天乾殿。

連江不知情,只當楚添辛對季庭泰只是尋常寵愛,眼下情狀不過是膩了。

可楓亦與雲斂等人知曉實情,見原本琴瑟和鳴的兩人陷入心魔造就的困境,急得團團轉,恨不能替他們做些什麽,好讓二人不要再彼此折磨。

“啟稟陛下,太子府來報,中秋將近,請陛下駕臨太子府團聚。”

團聚?

楚添辛不知綠縟是有什麽大事,皺眉思慮,楓亦見狀,低聲勸他,既然沒什麽事,就當出去散心。楚添辛瞥他一眼,終於點頭。

太子府的人並不多,每每他來,綠縟都是親迎,這回她成了戴罪之身,恪守本分,不踏出太子府,大開府門後站在府裏迎接。

“恭迎陛下,陛下聖安。”

“陛下不去給殿下上香嗎?”綠縟一如往常,引他到了祠堂,送上三炷香,故意往他身後探頭看看,滿臉失落地收起餘下線香,“奴婢還以為您會與殿下一同前來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綠縟笑著收拾祠堂:“陛下心情不好啊,又未與殿下同來……您二位莫不是吵架了?”

楚添辛冷哼一聲,不置可否:“你倒真不怕朕砍了你。”

綠縟笑著,知道他這是不生氣了。

“奴婢是死過一次的人,得蒙陛下恩典才撿回一條命,自然該回報陛下。”

她奉上一盞茶。

“何況,奴婢只是希望自己的主子安好,奴婢自認無罪。若能使陛下高興,什麽刑罰奴婢都認。”

楚添辛接過茶,卻不接她的話,獨自垂眸思索,肉眼可見的失落。

他坐在祠堂外,兩手捧著臉,像小時候那樣,一個人孤獨地發呆。綠縟體貼地揮退他人,陪他一同坐在階下。

“綠縟姐姐,哥哥為什麽不能只有我一個呢?”他眨眨眼睛,努力藏起眼淚。

哥哥都已經不是別人的哥哥了,為什麽不能只有他一個?

“殿下的心與陛下的心是一樣的。其實那時,殿下私心並不想讓您開府別居,可他知道,您是十六殿下,其次才是他的弟弟,他不願意用愛束縛您,即便那時您整日跟在他身邊。無論他有多愛您,都不會因一己之私讓您覺得壓抑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當年,您與殿下賭氣,一氣之下去了邊疆,連封書信都沒有,殿下一人在府中,何等煎熬,他可不曾怪過您呢。”

綠縟坐在他身邊,像從前一般用手撫摸他的頭,輕輕拍著他的背,溫柔安慰。

“奴婢知道,陛下是怕了,可若殿下心裏沒有您的位置,又怎會回來呢?陛下該怕的,是陰謀詭計再次落到他身上,而不是怕他主動離您而去。

“陛下,他不會的。”

楚添辛努力忍住眼淚,心中委屈。

可他就是不想讓別人接觸哥哥,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,可每每看見哥哥與別人說話,他就好生氣。那明明是他的哥哥,哥哥天神一般,誰能不喜歡?萬一再有人同他搶,他怎麽辦?他能打死哥哥嗎?他只能打死別人啊!

要怪,就只能怪那些人太過分,他才沒錯。

哥哥不會錯,一定是那些人不好,才讓他傷到了哥哥!他就應該把他們都殺掉,看看誰還敢……

“陛下!”明河氣喘籲籲跑進來,連禮數都忘了,滿頭大汗顧不上擦,“陛下,芙露殿出事了。”

楚添辛與綠縟都楞了。綠縟剛要開口問詢,楚添辛就已經跑出去,隨手牽過一匹馬便往宮裏趕。

見他如此,明河也沒有心思與綠縟說什麽,也牽了一匹馬,與幾人一同跟在楚添辛身後,揚起大片塵土。

楚添辛慌亂無神,恨不能直接飛回芙露殿。

他仿佛又回到年少,策馬揚鞭,從邊疆趕回京城,卻沒能趕上哥哥最後一面。

思及此處,他的心愈發慌亂,獨自駕馬行在長街宮道,不顧一切往哥哥身邊去。

明河等人無權騎馬,一入宮便只能跟在後面跑,腿力自然比不得馬快,遠遠落在楚添辛後面。

甫一看見芙露殿的大門,楚添辛的心就瞬間揪緊,馬兒才住,便匆匆翻身下馬,飛身跑進殿裏。

楓亦與連江正守在一旁,見他急匆匆趕來,連忙過去:“陛下,陛下您安心,太醫已經在診治了,陛下您保重龍體。”

楚添辛哪裏聽得進去?狠狠甩手揮開他就撲到季庭泰身邊,無助又害怕地晃著他喊哥哥。

“陛下稍安勿躁,興昭侯只是憂思過度,又兼飲食不調,故而……”楚添辛擡眸瞪他一眼,太醫忽覺冷風嗖嗖如刀刃,趕緊改口,“臣下已給侯爺用藥,只消睡上一覺便好。”

睡上一覺……一睡不醒怎麽辦?是不是該先喝藥再睡?

楚添辛更害怕了:“哥哥,哥哥?”

楓亦趕緊阻止。

“陛下,屬下方才已經給侯爺餵過藥,他現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就無礙了。”

“陛下,興昭侯需要休息,不如……”

“朕在這裏守著,你們下去吧。”

太醫擦擦汗,請楓亦借一步說話:“楓亦大人,興昭侯郁結於心,如此,是治標不治本吶。老臣無能,難治心病,還請大人多勸解陛下才好。”

“好,太醫放心。”

楚添辛趕走了所有人,獨自在芙露殿守著哥哥。

“……十六?”

季庭泰才睡醒,一睜眼看見他,心下疑惑,伸手招呼。

“怎麽站在那兒?過來。”

楚添辛早就看見他醒了,但是始終離他遠遠的,躊躇不敢上前,聽他問,小聲說道:“太醫,太醫說,哥哥沒有好好吃飯……哥哥餓不餓?”

他不好意思地笑:“這兩天入秋,溫度變化無常的,一時犯懶不愛吃東西,沒什麽大事。我現在也不餓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兩人沈默著,沒有一個人先開口。

楚添辛是不知該說什麽,季庭泰是不知該怎麽說,自那天爭吵,這還是二人第一次獨處,多了些與以往不同的尷尬無措。

可楚添辛終究受不了與哥哥這麽冷淡。

“哥哥,你有沒有後悔?”

“什麽?”

楚添辛站在紗簾處,隔著幾步,生怕又傷到哥哥,遠遠地看著他,不敢上前,眼淚卻自己流下來。

“十六,過來。”季庭泰忽然意識到他狀態不對。

他搖搖頭,眼淚愈發多:“哥哥,你是不是後悔了,你有沒有後悔把我撿回來,有沒有後悔把我養大?”

如今,他變成草菅人命的暴君,與篡位的初衷完全相悖,他甚至都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
哥哥一定對他失望了,那天哥哥那樣斥責他,哥哥一定討厭他了!

思及此處,楚添辛哭得更難過了,眼淚如泉湧,逐漸浸濕了一大片衣裳。

“十六,你過來。”季庭泰著急,想要過去,卻被鏈子束縛,根本走不了多遠。他如熱鍋螞蟻幹著急,一面想辦法哄楚添辛,一面又不敢貿然掙斷金鏈,怕更惹得他胡思亂想,內心急迫不安。

“哥哥,我該怎麽辦,哥哥,我該怎麽辦?”

楚添辛受不了,失力跌坐,如數年前那個淋雨受凍,來東宮求他抱抱的小可憐一般模樣,讓人心生不忍,無法棄之不顧,遑論季庭泰本就深愛著楚添辛。

“別哭,十六,到哥哥這來,你過來,哥哥在這。”

然而楚添辛一動不動,哭得一塌糊塗,胡亂用袖子抹淚,可眼淚流的速度越來越快,根本擦不完。他哭得太狠,想要說話,一不小心嗆到,手撐著地,猛烈咳嗽,愈發令人心疼。

“十六!”

季庭泰終於忍不住,猛一用力,金鏈應聲而斷,因著慣性,險些不慎摔倒,所幸他念著楚添辛,什麽都顧不得,跑了幾步撲到他身邊將人抱住,順著他的發旋,一個勁兒地安撫。

“乖乖不哭,不哭了。

“哥哥怎麽會後悔,哥哥最愛十六了,誰都比不了。十六不哭,乖乖,不傷心,哥哥不會後悔,不要哭了。”

楚添辛不說話,一味躲在哥哥懷裏哭泣,哭得肝腸寸斷,聞之淚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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